陽光明媚的四月天，一桶一桶地洗秋冬的衣服，然后抓緊每分晴暖把它們晾曬干，人忙得變成了一顆螺釘，腦子里想的就只是還有那些羊毛衫要加柔軟劑，還有多少餐具沒洗凈，窗戶也要擦，地也要拖等等，好象自己自始以來就是一架不停運轉的家務機器一樣，一副灰頭土腦的模樣。

突然在柜子里翻出幾件需要晾曬的舊衣，展開來，滿目輝煌燦爛，象突然有一群幽禁的彩蝶飛舞在暖陽中。那是幾件有年頭的旗袍，還是在大學里，一個親戚問我戲劇社團活動是否能用到而專門送給我，因為我們排的是西劇，這些衣服也就沒有穿過，一直靜靜地躺在衣柜一角，只在每年變季時得以一見天光，奢陳一下它們不老的嫵媚和華麗。

這些年，也屢次想把這些美麗的旗袍穿出去，例如那些特別的場合，婚禮啦宴會聚會啦，卻始終沒有足夠的勇氣。首先是它們過于明亮妖媚的色彩，硬而高的領子都離這些年的時尚相距甚遠，無法想象自己一副特例獨行怪異于時代的扮相出現在街頭的樣子，再堅持個人和性格，也希望只在內心的范疇，而表面巴不得不為人注意地躲到人群里才有安全感。再則，雖然“花樣年華”中張曼玉使旗袍大放異彩，一時十分入流，但真正敢在日常穿著的怕也沒有幾人，因為這樣的衣服，沒有我行我素的自信和傾國傾城的美麗也依然穿不到人前的。

此時，手撫滑潤的緞面，卻突然在心里的某個角落有著輕輕的顫動，在表面的硬殼下，有些東西在融化變軟，也有些什么在緩緩地醒來，象是從漫長的冬眠中悅然蘇醒的樣子。

難以抗拒美衣對女人天生的誘惑，就關著門在家里試穿了起來。旗袍在身，自覺特別的女人，步子不由也邁小了，聲音也隨之放柔了。做事的間隙，沏起一壺香茗，聽著古箏的清響，又巴巴地去尋羊毫想寫幾個字，找了滿箱滿柜卻都找不到了。這才意識到，這些年已經離這些書啊畫啊之類的雅事好遠好遠了。甚至，也早就忘了過去晨昏作為人生信條書寫的那些“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澹泊明志，寧靜致遠”，“一片冰心在玉壺”等等。

其實這么多年來，逐日丟失的又豈僅僅是一支羊毫筆呢？為了討好身邊人，討好周遭社會，慢慢地不覺讓心都蒙了塵；為了適應環境，也一日日力不從心地去從俗，去追逐時尚，去奉行“今朝有酒今朝醉”，去學會對弄虛作假欺騙他人的等等睜只眼閉只眼，到頭來弄得自己變成了不是自己的一個人，把真的我不知丟到哪里去了。

不免回想到過去日日無憂無慮，在父母的庇護下，纖指不染塵的生活，原來那時的清高和不食人間煙火都是在父母的辛勤照顧之下的結果，偏偏自己還去怨怪他們當年沒有培養好我自己動手天天順手做家務的習慣，可見是白白辜負了他們一片苦心了。

何為雅？怕是經過歲月沉淀和實際生活打磨后提煉的高雅脫俗方能為真雅。如今經歷了生活的酸甜苦辣和柴米油鹽的熏陶，我卻依舊應該找到過去的自己，不能再模糊在生活的重壓下一味地跟著磨子盲目旋轉，沉迷在粗糙的瑣事中糊涂過日，甚至連自己的言行舉止品位都變得日漸粗俗起來了。

穿上旗袍的一天，心下做了個小小決定。 那就是要從買一支毛筆開始，讓自己的單調人生涂抹些許動人的色彩，還有就是從茫茫人海中再度找回我自己。